宋 永 毅 事 件 随 感

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　 － 苇 明 －

　 　 《 华 夏 文 摘 》 在 ２ ０ ０ ０ 年 三 月 十 二 日 出 版 的 宋 永 毅 专 访 增 刊 里 ， 为 海 内 外 中 国 人 透 露 了 许 多 有 关 宋 永 毅 被 中 国 官 方 拘 留 逮 捕 事 件 的 信 息 。 读 罢 不 得 不 问 ： 是 谁 策 划 炮 制 了 宋 永 毅 事 件 ？

　 　 从 事 件 发 生 的 过 程 看 ， 很 明 显 ， 宋 永 毅 在 这 次 回 国 之 前 就 已 经 被 中 国 的 安 全 局 挂 上 号 了 。 至 于 挂 上 号 的 原 因 ， 安 全 局 的 办 事 人 员 给 了 他 明 确 的 暗 示 ： 宋 永 毅 在 他 的 文 革 研 究 中 提 出 了 周 恩 来 在 文 革 中 的 行 为 或 许 并 不 是 人 们 所 相 信 的 那 样 可 歌 可 泣 ， 而 是 有 许 多 不 光 彩 的 一 面 ： 周 恩 来 组 织 了 中 央 文 革 小 组 ， 推 荐 了 林 彪 “ 副 统 帅 ” ； 周 恩 来 是 刘 少 奇 专 案 组 组 长 ， 批 示 说 刘 少 奇 “ 此 人 可 杀 ” ； 周 恩 来 推 荐 了 江 青 做 中 央 政 治 局 常 委 ， 甚 至 推 荐 江 青 做 党 中 央 副 主 席 。 周 恩 来 做 这 些 事 的 时 候 是 否 是 在 不 得 已 的 情 况 下 做 出 的 违 心 事 ， 这 点 有 待 探 讨 。 但 是 提 出 这 些 不 光 彩 事 件 与 周 恩 来 的 关 系 ， 却 使 宋 永 毅 的 文 革 研 究 超 出 了 中 国 当 政 者 所 容 许 的 尺 度 ， 闯 入 了 禁 区 。

　 　 曾 经 听 到 国 内 学 者 说 过 ： “ 学 术 无 禁 区 ” 。 不 知 这 种 说 法 是 否 得 到 过 中 国 政 府 的 认 可 。 如 今 中 国 的 安 全 局 人 员 明 明 白 白 对 宋 永 毅 说 他 的 文 革 研 究 超 出 了 中 国 政 府 所 容 许 的 尺 度 ， 显 然 表 示 在 中 国 “ 学 术 无 禁 区 ” 只 是 书 生 们 的 一 个 不 可 实 现 的 梦 想 。 然 而 ， 中 国 政 府 并 不 满 足 于 对 国 内 的 学 者 们 设 禁 区 ， 对 海 外 象 宋 永 毅 这 样 的 学 者 们 也 设 起 了 禁 区 。 宋 永 毅 这 次 倒 霉 的 原 因 ， 正 如 审 讯 员 对 他 说 的 ： “ 中 央 领 导 有 指 示 ， 对 海 外 的 文 革 研 究 要 整 ” 。

　 　 于 是 ， 宋 永 毅 这 次 回 国 收 集 文 革 资 料 ， 在 没 有 踏 上 国 土 之 前 ， 就 有 了 被 扣 留 的 结 果 在 等 待 着 他 。 至 于 扣 留 的 理 由 嘛 ， 安 全 局 的 人 不 怕 找 不 出 几 个 。 “ 向 境 外 非 法 提 供 国 家 机 密 文 件 ” ， 至 于 何 为 机 密 文 件 ， 当 然 安 全 局 的 人 认 为 是 机 密 文 件 就 是 机 密 文 件 了 。 王 朔 要 写 个 “ 我 是 安 全 局 的 我 怕 谁 ” 的 小 说 是 不 愁 没 有 素 材 的 。

　 　 宋 永 毅 这 次 收 集 的 中 共 中 央 文 件 ， 两 个 在 《 红 旗 》 杂 志 上 发 表 过 ， 两 个 是 批 林 批 孔 的 文 件 ， 什 么 “ 批 林 批 孔 要 看 什 么 书 ” 之 类 ， 还 有 一 个 是 一 九 八 零 年 “ 中 共 中 央 决 定 为 刘 少 奇 平 反 ” 的 二 十 五 号 文 件 。 这 些 文 件 内 容 当 年 人 人 皆 知 。 那 个 为 刘 少 奇 平 反 的 文 件 ， 当 年 作 为 一 个 普 通 大 学 生 的 我 也 听 过 传 达 ， 而 我 连 党 员 都 不 是 。 称 之 为 机 密 文 件 真 是 有 指 鹿 为 马 的 胆 量 。 当 然 ， 既 然 已 决 定 要 扣 留 宋 永 毅 ， 这 些 细 节 就 管 不 上 了 。 外 交 部 发 言 人 朱 邦 造 还 煞 有 介 事 地 把 最 后 一 个 文 件 的 产 生 年 代 说 成 是 一 九 八 二 年 ， 说 宋 永 毅 收 集 的 资 料 已 远 远 超 出 文 革 研 究 的 时 间 范 围 。 虽 然 说 文 革 在 七 十 年 代 后 期 被 宣 布 结 束 ， 在 文 革 中 被 打 倒 的 头 号 人 物 刘 少 奇 是 文 革 研 究 必 然 触 及 的 人 物 ， 为 他 平 反 的 文 件 当 然 是 属 于 文 革 研 究 的 资 料 ， 不 管 文 件 的 产 生 年 代 是 否 在 文 革 宣 布 结 束 之 前 之 后 。 看 来 中 国 政 府 不 仅 为 文 革 研 究 的 内 容 定 了 禁 区 ， 连 文 革 研 究 资 料 的 时 间 范 围 都 定 了 禁 区 ！ 到 最 后 ， 中 国 政 府 方 面 自 知 拿 这 样 的 证 据 上 法 庭 控 告 宋 永 毅 会 造 成 国 际 丑 闻 ， 对 他 宣 布 不 起 诉 释 放 了 事 。 尽 管 宋 永 毅 没 有 被 起 诉 判 刑 ， 但 安 全 局 对 他 扣 上 半 年 的 惩 罚 也 算 是 对 中 央 领 导 “ 对 海 外 的 文 革 研 究 要 整 ” 的 指 示 有 了 落 实 ， 起 了 杀 鸡 儆 猴 的 作 用 ， 好 给 那 个 作 指 示 的 中 央 领 导 交 差 了 。 然 而 又 怕 丢 面 子 ， 硬 是 自 欺 欺 人 地 说 是 因 为 宋 永 毅 认 罪 态 度 好 而 从 宽 处 理 了 他 ， 宋 永 毅 却 不 卖 这 个 账 。

　 　 中 国 政 府 称 当 今 仍 然 健 在 的 赵 紫 阳 已 是 个 历 史 人 物 ， 那 么 早 已 在 文 革 中 就 去 世 的 周 恩 来 就 更 是 历 史 人 物 了 ， 历 史 学 家 对 历 史 人 物 作 研 究 本 是 不 该 引 起 现 政 府 的 紧 张 的 。 为 什 么 中 国 现 政 府 中 有 人 对 揭 周 恩 来 的 老 底 那 么 敏 感 呢 ？ 与 周 恩 来 没 有 什 么 瓜 葛 的 人 ， 对 此 应 不 会 太 在 意 。 把 周 恩 来 说 成 好 人 坏 人 对 他 都 没 有 多 大 影 响 ， 只 要 有 事 实 根 据 就 是 。 既 然 有 中 央 领 导 作 过 指 示 ， 想 必 周 恩 来 的 形 像 对 某 位 中 央 领 导 的 地 位 大 有 关 系 了 。 当 今 中 国 政 坛 哪 位 中 央 领 导 与 周 恩 来 最 有 关 连 ？ 是 周 恩 来 扶 植 的 干 部 ？ 还 是 周 恩 来 的 亲 信 ？ 看 来 最 大 的 嫌 疑 非 李 鹏 莫 属 了 － － － 作 为 没 有 孩 子 的 周 恩 来 的 养 子 ， 他 是 与 周 恩 来 最 有 关 系 的 中 央 领 导 中 的 最 高 人 物 。 而 此 人 是 什 么 劣 迹 都 干 得 出 来 的 ， 世 人 早 有 领 教 。

　 　 历 史 是 文 化 的 一 部 份 ， 文 革 史 更 是 值 得 中 华 民 族 反 省 的 历 史 。 一 个 犯 了 严 重 错 误 的 人 ， 不 作 认 真 反 省 便 不 能 防 止 重 犯 旧 错 。 这 道 理 对 于 一 个 民 族 同 样 适 用 。 事 实 上 ， 这 些 年 来 中 国 政 府 和 中 国 人 一 再 地 在 不 同 程 度 上 在 重 复 着 文 革 中 的 错 误 ， 宋 永 毅 对 此 已 有 所 指 出 ， 但 实 际 上 还 有 许 多 没 有 被 指 出 的 方 面 。 中 国 政 府 八 九 年 对 六 四 运 动 的 镇 压 比 起 七 六 年 文 革 中 四 人 帮 对 天 安 门 事 件 的 镇 压 有 过 之 而 无 不 及 ， 随 后 而 来 的 清 洗 与 文 革 也 有 许 多 类 同 之 处 ， 可 以 说 是 文 革 的 一 次 还 魂 。 这 与 中 国 人 没 有 对 文 革 作 彻 底 反 省 大 有 关 系 。 不 知 文 革 要 在 中 国 还 要 还 多 少 次 魂 才 能 令 中 国 人 反 省 ？ 中 国 政 府 如 今 视 文 革 历 史 为 禁 区 ， 不 敢 让 学 者 们 公 开 讨 论 有 关 历 史 真 相 ， 是 否 说 明 其 心 中 有 鬼 ？

　 　 美 国 人 没 有 忘 却 越 战 那 段 不 光 彩 的 历 史 ， 在 首 都 华 盛 顿 国 会 山 前 的 草 坪 上 建 了 越 战 阵 亡 将 士 纪 念 碑 。 中 国 文 革 死 了 那 么 多 人 ， 不 知 何 年 何 月 毛 泽 东 纪 念 堂 附 近 会 出 现 一 座 文 革 亡 灵 纪 念 碑 ？ 难 道 那 么 多 中 国 人 的 性 命 ， 加 起 来 就 不 值 毛 泽 东 一 条 命 ？ 《 华 夏 文 摘 》 办 起 的 网 上 文 革 博 物 馆 ， 是 一 件 对 中 华 民 族 具 有 深 刻 意 义 的 事 。 作 为 一 个 读 者 ， 在 此 也 感 谢 《 华 夏 文 摘 》 为 澄 清 宋 永 毅 事 件 的 真 相 所 作 出 的 贡 献 。

二 千 年 三 月

原 载 《 枫 华 园 》 二 三 六 期